《意林》？《读者》？

黄伟恒被陈江河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微微一愣，他皱了皱眉，神色不悦地说：

“我不懂陈警官你在说什么。”

陈江河脸上的笑容不变：

“类似的故事，我倒是也听过不少，比如，在某个以严谨著称的国家，餐厅里的盘子必须刷七遍。少一遍，不仅会被辞退，还会被行业永久封杀，再也不能从事刷盘子的工作。还有什么夏令营的故事，某些发达国家的马桶水干净到可以直接饮用……”

这些故事，在零几年的互联网以及某些畅销杂志上，确实流传甚广，误导了不少人，没想到连去过国外的黄伟恒都不能幸免。

陈江河也算有了说话的欲望，接过了黄伟恒的话：

“黄先生，这些故事，您不会都耳熟能详吧？”

黄伟恒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，但依旧嘴硬：

“我只是就事论事，讨论的是皿煮的优越性。”

陈江河不置可否：

“优越性？什么样的优越需要靠假的故事来衬托？这些文章，几乎无一例外，都是杜撰出来的。”

孟玉眨了眨眼，好奇地看向：

“杜撰？你的意思是，那些故事都是编的？”

陈江河摇了摇头，纠正道：

“恐怕已经不能简单地用‘编’来形容了，应该算是胡言乱语，而且是超越了基本常识的胡言乱语。”

“可是，这些故事对他们好像也没什么直接的好处吧？为什么要杜撰？”

陈江河回答：

“很多时候，不要听他们支持什么，要听他们在反对什么。这些故事，无非是借着吹捧‘外国的月亮比较圆’，来含沙射影，否定我们自己现在的一切罢了。通过编造一些不切实际的、理想化的神话，来衬托现实中的不足，从而达到潜移默化影响人心的目的。”

黄伟恒的脸色越发难看了，他重重地放下酒杯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轻响：

“陈警官，这些故事是真是假，我们先不去论证。但我们和西方发达国家之间，客观上存在的巨大差距，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。承认自己的不足，认同他人的强大，这很难吗？非要用这种鸵鸟心态，去否定一切，才能找到一点可怜的自尊？”

陈江河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，语气却依旧平静：

“承认不足，认同强大，这都不难。但前提是，不能盲目地否定自己，更不能毫无底线地吹捧他人。诚然，我们国家目前在许多方面，与那些老牌发达国家相比，确实还存在差距，还有许多落后的地方。但我们也要看到，我们这个国家，是建立在持续了近百年侵略战争的焦土之上。”

“满目疮痍，百废待兴。从建国到现在，才短短五十几年。而像黄先生你推崇的那些所谓的列强，他们在十九世纪，甚至更早的时候，就已经通过殖民扩张，在全世界疯狂吸血，完成了原始资本的积累。”

陈江河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掷地有声：

“他们用几百年的时间发展工业，而我们，是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，在被封锁、被敌视的环境下，用几十年的时间奋起直追，试图追赶他们几百年的脚步。这样的发展速度，难道还要嫌慢吗？”

黄伟恒依旧不依不饶：“哼，那雪砬子的贪腐问题你怎么看？我看西方这点就做得很好。”

陈江河话锋一转，目光锐利地看向黄伟恒：

“你说西方国家很少有贪污受贿，那是因为他们中的一些，已经巧妙地把贪腐行为合法化了。所有的权钱交易，都可以美其名曰‘政治献金’、‘游说费用’、‘咨询服务’。换上一层光鲜的外衣，就不是贪腐了？”

“而我们对于贪腐的态度，从来都是零容忍，发现一起，查处一起，绝不姑息，这是我们保持自身先进性和纯洁性的重要手段。诚然，队伍里难免会出现一些蛀虫和害群之马，所以要有一个揪出一个，有一个清除一个，而不是像某些人那样，怨天尤人，或者干脆视而不见，甚至将其合理化。”

黄伟恒被陈江河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他万万没想到，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，甚至有些其貌不扬的小警察，竟然有如此清晰的逻辑和犀利的口才。

他引以为傲的那套言论，在对方面前，仿佛不堪一击，憋了半天，黄伟恒终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无法反驳的论点，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
他冷哼一声，带着一丝不屑。

“说得头头是道。”

“陈警官，你去过别的国家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黄伟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嘴角重新勾起那抹优越感的笑容：

“那你说的这些，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。我告诉你，每年，从我们国家想方设法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移民的人，能把移民局的门槛都给踩碎了。这些人里面，有成功的商人，有知名的学者，有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。他们为什么要去？难道他们都是傻子，分不清好坏？”

黄伟恒越说越激动，声音也拔高了几分：

“有句话说得好，现实世界如果允许所有人类自由迁徙，那么人流动的方向，就是文明的方向！”

包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，就连一旁原本对黄伟恒此番回国颇有微词的沈约，此刻也微微蹙眉，他本能地想反驳，却又隐隐认同。

陈江河却依旧气定神闲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，他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：

“黄先生，跑出去的，恐怕不止你说的这些商人、学者、精英吧？据我所知，还有不少在国内犯了事的贪污犯，卷款外逃的经济犯，甚至是一些背负着血债的杀人犯，他们也削尖了脑袋往大洋彼岸跑。难道他们选择的方向，也是文明的方向吗？”

黄伟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，陈江河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，继续说道：

“黄先生只看到了精英流出，却没有看到，那些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，毅然决然放弃国外优渥条件，义无反顾回到祖国怀抱的真正脊梁。比如钱老，比如邓老，比如华老，这些在各自领域都是世界顶尖的学者、科学家，他们学成之后，没有留在国外享受安逸的生活，而是投身到艰苦卓绝的建设事业中去。”

“他们，以及千千万万和他们一样的人，才是我们这个国家真正的榜样和希望。”

陈江河的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落在黄伟恒脸上：

“最后，我想请教黄先生一句。如果文明的方向，真的仅仅是由脚底板来决定的。那人类又何必辛辛苦苦进化出如此复杂的大脑呢？”